春天,至鲜至嫩为上。绿油油的时蔬在雪融过后的土地上萌芽、生长,在发育到最水灵生脆的那一刻,就是我们尝鲜的时刻。为了尽情享受大自然的恩赐,人们要食树上花、枝上芽,品尝春天的味道。水芹、荠菜、香椿、马兰头、豌豆尖……唯有这个季节,细微,新鲜,揪下一点来,就能小炒一盘春天。
春天给人一种类似宗教式的体验,皮肤暖洋洋的,内心洋溢着慷慨之情,色彩看上去越发鲜艳,气味闻起来更加浓烈。即便春寒料峭雨绵绵,一点新绿总能瞬间点亮一片黯淡。并且笃信定会越来越暖,叫人有信心,姹紫嫣红迟早开遍。倘若找一个没有南北差异的春天符号,春天新下来的茶,恐怕可算作是最不可辜负的年度春宴。人们深切迷恋春茶,它就是打开春天的那把钥匙。
历经了一个冬天的酷寒,茶树在阳光雨水的滋润下冒出万千芽头,碧绿葱翠,绿得发亮,嫩得欲滴。春天时节,端一杯新茶举到嘴边,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口绿色的深潭边缘,满足得情愿掉落到那池碧波里去。仿佛万般苦恼皆散,前尘往事俱可既往不咎。
德国有一项研究,可以从科学上为其解释:人们闻到某个气味或看到某些场景时,味觉、嗅觉记忆区和视觉记忆去均会会发出40赫兹左右的振动频率,故人们闻到某种气味或感知到某种味觉时,脑中会出现与此相关的场景。也就是说,味觉、香气能引发过往生活经或是内心向往情境的投射。
一杯春茶,杯中春天了然于胸有如亲见,致使内心悠悠富足如良田千亩的员外便不难理解。“春茶”二字,带着新绿,带着清香,带着可以想象的诗情画意,也就成了人们心里的呼唤与期待。
喝春茶的习俗在中国由来已久,历代文人吟诵不绝。春茶生长期最长,内涵物质也最为丰富,少受病虫害侵袭,也就少了一分对食品安全的担心。喝起来,无需刻意而为,茶道、茶艺、复杂器皿,皆可放下,只需一杯清水的呼唤,便可清茶留齿,回味久远。在忙碌又渴望闲暇的的春天,还可用来抵抗春困。这些自然成就了其雄厚的群众基础。
从魏晋南北朝一直到明清,皆推崇“明前茶”。唐代诗人卢仝在《走笔谢明谏议寄新茶》里写道:“天子未尝阳羡茶,百草不敢先开花”。不论是出于祭祀需要还是感官需求,本质上更多是统治者“以别庶民”的贵族文化通过这一饮茶符号所建构的审美区隔。发展至今,明前茶,成为茶客、吃客的数百年来的心头好,仿佛喝到一口,便比旁人更早一点进入春天。
人们对“明前”的追逐,也更多的是期待“早春茶树上的第一轮新茶”,喜欢的是,将枝头最鲜活迸发的鲜爽并入自己的光阴、生活。而对此最经典的表达当数周作人:“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之下,清泉绿茶,用素雅的陶瓷茶具,同二三人共饮,得半日之闲,可抵十年的尘梦。”
春光正好,莫要负了这人间四月天。